March 26, 2016

需要夢的地方

戲一開演，燈光落下，動物們躍出亮相，小朋友們「哇」的一聲，發出驚呼，那是從心底相信些什麼的聲音，相信這些著戲服的大哥哥、大姊姊是各種會說話的動物；相信這些並不全然擬真的道具與布景是蔥鬱的森林與蜿蜒的小溪；相信這齣戲將會告訴他們一個好聽的故事。與其說小朋友很好騙，不如說他們還相信這個世界有故事，有可思議與不可思議的事情同時存在。他們願意相信，更重要的是，願意投入，這樣一種從現實生活中借來的夢境般的時光。

台東縣鹿野鄉瑞豐國小，是秋野芒劇團「冬陽巡演」的最後一站，分配給我的任務很簡單，就是影像記錄。這次演出的劇本《故事不見了》，是一個談論「相信」的故事：一群住在森林裡的動物，每年都會舉行一場比賽，今年他們準備的是「說故事大賽」。當大家正構思自己要說的故事時，獾在森林某處遇到一隻神祕的動物，激動地想與大家分享，但其他動物卻不相信；也就是在此時，奇怪的事發生了，動物們紛紛忘記了自己的故事，而獾為了替大家找回不見的故事，決定前往尋求湖水女神的幫忙……

也許所謂的「戲劇」，本身就帶有某種說故事與作夢的特質，也就是用語言、聲音、肢體與光線，製造出一個讓人相信的幻境。想像中的偏鄉巡演，亦帶著一種馬戲團或野台戲戲班的浪漫況味，一群人坐著一台大大的貨車，車上載著演出所需的道具與布景，在鄉間小道上或嬉或鬧或唱著歌、打著盹，夢遊般地前往某個「需要夢的地方」，戲劇就是那樣一種創造夢、分享夢的事情。

作夢關係

而秋野芒劇團也的確正在實踐夢想的路上，四年來他們為偏鄉的國小學童已演出近四十六場，每場演出都像是一次美好的歷險。這個夢越作越大，他們打算在未來製作一系列六個故事相連的兒童劇，到全國偏鄉巡演。六個戲，六個演出團隊，一年一百二十場以上的演出，從小學一年級入學到六年級畢業，秋野芒劇團希望能夠長期與這些孩子建立更緊密的「作夢關係」。

我也曾經作過類似的夢。秋野芒劇團的前身是東華大學中文系戲劇小組（現為華文系），我大學時正是其中一員。因此，這次來到秋野芒劇團打工，換的不是工資，也不是住宿，而是一段關於作夢的回憶。

想起來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，那時候我們還是一個「小組」，讓人以為正密謀著什麼偉大的工作，但其實我們最常做的事是「集合」與「等待」。集合在一起等待看戲與討論，集合在一起等待排戲，集合在一起等待畫布景、製作道具，集合在一起借東西、搬東西……常常一整天都是在等待中度過，或是急急趕赴下一個集合地點，繼續等待。

如果說那段經歷教會我什麼樣在別的地方學不到的事情，也許就是培養出一種能夠與他人連結的耐心。那不是做其他事情所需要的某種獨自專注的耐心，而是要隨時理解，我們是一個團隊，每個人或快或慢，重點不在於自己多麼優秀，而是每分每秒都能察覺彼此可能需要什麼、自己能給出什麼，一雙幫忙搬道具的手，或是一句讓劇情往下的對白。

相信的力量

演出過程中，每一個孩子的眼神就像森林裡的小獸，充滿期待與好奇，他們不只是相信獾會帶自己尋找答案，也相信湖水女神會指引方向，更相信神祕的動物存在。於是，他們願意在一座虛構的森林裡與動物們一起玩捉迷藏，願意在「說故事大賽」中，上台分享自己編的故事。也許在我們像他們一樣小的時候，我們也還相信這個世界的真實與虛構、夢與現實生活間的界線沒那麼確切，我們仍舊相信故事，因為真心的相信，才有了述說與分享的能力。

戲結束後不久，有一個小孩也許是剛學會認字，他端詳著牆上的巡演海報許久，指著海報上「秋野芒」三個字，若有所思地詢問前台大姊姊：「這是什麼意思啊？」我沒聽清楚團員怎麼回答，但我想秋野芒這三個字，經過這次演出，在這群小朋友心中已留下深刻的印象，所以他願意像認讀一個有意義的生字一樣，想要了解，想要記住。

秋野芒劇團當然已經不是好久以前我在大學時期待過的戲劇小組，雖然當時的指導老師，也就是現在的團長，都還是許子漢老師，然而在經過這麼多年後，重新回到劇場裡，這次我所看見的秋野芒，他們在劇場裡的許多方面更專業，對於校園以外的人事物懷抱著更大的熱忱。實際上，他們也走過更多地方，將戲劇的美好帶給了更多可愛可親的人。如同當初許子漢取此團名所隱含的意義：秋野芒，不豔不香，無土不生，無土不長，熱愛每一片泥土的芬芳。

當時小組裡一起等待的人，後來離開校園，在各行各業裡扮演起不同的角色，有些過著與劇場全然無涉的生活，有些則真的走進了劇場裡工作。有時候我會想起我與他們一起在舞台上下、幕前幕後，度過的時光。對照後來與此刻，我不得不相信，無論何時何地，人生在每個階段，都需要能夠一起作夢的朋友。

所以說夢要壯大，除了實踐，還需要「夢友」。日前秋野芒劇團發起「1000個1000元」的贊助活動，便是希望號召一同作夢的朋友，搭上這台開往「需要夢的地方」的大貨車，成為那一雙共同施力的手，那一句關鍵的對白，那一個必要的道具，或是，那一面美麗的布景，讓戲延續，讓夢完整。

入行新手看這裡

●今日打工單位：秋野芒劇團

●負責人：許子漢

●成為劇場人一定要會的事：

1.容易集合，願意等待，喜歡作夢。

2.不只是喜歡表演，而是對劇場的一切充滿好奇心。

3.相信故事，相信夥伴，相信夢與真實同義。

●成為夢友：募款專線(03)8635700。